第一话 前往帕罗
第1节
咔哒、咔哒、咔哒——尖锐的脚步声，声声刺入耳膜。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镶有金属锁扣的白靴子，一步步踩踏在大理石地板漩涡般复杂的纹理上。
长长的雪白披风在公女身后摇曳，令人忍俊不禁目不忍睹的缠满绷带的菲尔德力克，以及阿斯图里亚斯、林特等为首的诺斯菲拉斯远征部队主要将领悄然跟随其后。这一行人中，唯独阿芙涅莉丝昂首挺胸，步伐稳健，毫无惧意。
「殿下，您回来了。」
「您平安就好。」
「欢迎殿下归来。」
面对来自左右充满倾慕的问候，她只是轻轻点头，脚不停步继续深入那座几乎是以黄金、大理石、宝石堆砌出来的，以穷奢极侈闻名的金碧辉煌、装饰繁复而又威武森严的宫殿——耸立于蒙古国都、陶洛斯正中央的金蝎宫。
（总算活着回来了。）
阿芙涅莉丝左手搂着白色的头盔，若有所思的碧绿双眸欣赏着四周熟悉的景色。粗大的石柱之间，身穿金色托加短裙的宫女们动作麻利地忙碌不停，偶见穿着仪式铠甲的武将穿行其中。
这是阿芙涅莉丝无比熟悉的光景。作为新兴帝国戈尔三大公国之一的首都，它拥有与之相称的以黄金堆砌出来的奢华，然而却略显粗俗浮夸。更重要的是，宫殿中的人们不论男女都拥有久经日晒的皮肤，紧绷的面容尽显武者肃杀。
煞风景的是，这群远征军将领走过地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走廊时，难以掩盖他们历经长途跋涉的灰头土脸、精疲力竭，尽显败军之将的垂头丧气、凄凉萧瑟。
阿芙涅莉丝紧抿嘴唇自顾前行，一头如云如瀑的金发在脑后轻轻摆动。
「右府将军、蒙古公女阿芙涅莉丝殿下——到——！」
传令官朗朗而诵，铜锣般洪亮的嗓音传遍了宫殿。随即阿芙涅莉丝一行人整整齐齐以脚跟跺地停下脚步。他们面前的大门上镶有以黄金制作的、足有成人臂展宽度的蒙古纹章，随着那扇大理石门扉向两边缓缓打开，明亮的白光霎时倾泄在他们身上。
面前豁然开朗的空间左右站着许多人。他们全都披着毛皮及地长披风，穿着带有刺绣的上衣，头戴形制各异的帽子，见者可对其职位、身份一目了然——那是蒙族的各位贵族、重臣、武将。众人同时从座椅上站起，迎接他们的公女，手抚左胸行礼。
阿芙涅莉丝的视线向他们快速扫过，便摇曳着风尘仆仆的长披风，毫不犹豫从他们的队列中穿行而过。
那是金蝎宫的谒见大厅。重臣和武将们如墙壁般林立左右，高处的壁龛中放置着蒙古建国以来的国王、大公的雕像。高高的天花板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石镶嵌成一副三大公国的立体地图。他们的脚下，是以黄金在地板上嵌成的巨大金色蝎子镶画。
阿芙涅莉丝踩踏着那蝎子图案笔直向前，在大厅尽头的王座前停下脚步，单膝跪地，长长的白披风轻柔地流淌在金蝎耀武扬威的钳子上。
「儿臣回来了，大公殿下。」
她深深低头，金色的秀发垂落在地板上。
「此行未能完成使命，辜负了殿下的信任，深感惭愧。儿臣恳请辞退右府将军一职，闭门思过，并甘愿接受任何责罚。」
阿芙涅莉丝的声音清晰流利、毫无停顿，但语气低沉，且说话的过程中，她本应高傲的头颅愈发低垂。她身后的菲尔德力克、林特等远征部队的队长们也想起了一幕幕令人无法释怀的惨景，同样悲愤而羞愧。
「不过——」
阿芙涅莉丝继续说道。原本在整个蒙古公国中，也只有她这么一位女性在面对她父亲，那个脾气暴躁、声如雷鸣、拥有蒙古黑蝎子的赫赫凶名的布拉德大公时，能如此无所畏惧、畅所欲言。
「儿臣还是想说——无论儿臣也好，葛优斯、菲尔德力克也好，面对区区诺斯菲拉斯蛮族，哪怕失去了马鲁斯老伯爵、李根小伯爵，我们也绝不可能厚着脸皮畏战退缩。儿臣原本打算暂时撤退到喀斯河畔的工事后，休养疲兵、重整态势、申请援军，以图再次深入诺斯菲拉斯荡平蛮族，履行使命。在诺斯菲拉斯建造属于我蒙古的城寨——这个任务眼下连一半都尚未完成，原本哪怕花费十年、二十年，儿臣也不打算半途返回陶洛斯。父亲大人！不，大公殿下！」
阿芙涅莉丝霍然站起，将头发向脑后一拨，直直地注视着父亲，正打算继续说。而王座上的人充满威严地抬手制止。
「如你所说，阿芙涅莉丝。是本公命令你立即返回陶洛斯。」
和女儿久别重逢之后，布拉德大公首次缓缓开口。
批着厚厚的毛皮、身穿宽大而无比奢华的鲜红色天鹅绒袍子、坐在设计为狮子头造型的气派而巨大的王座上的布拉德大公，至少乍一看去，他全身上下除了一个部位之外，和站在面前的亲生女儿没有一处相似。
大公本身是身手高强的武人，顽强而不知疲倦的战士。躯体高大强壮，肩宽颈粗，硕大的头颅上长着一头半白卷发。紧绷而结实的下巴衬托了他严肃的古铜色面庞，从他身上弥漫着一股不知慈悲和温柔为何物的强烈威严和刻薄。
而他唯一和阿芙涅莉丝如出一辙的部位，自然是那一对浓眉之下暗藏精芒的双眸。那深邃阴冷的碧绿散发的冷酷和傲岸，其威压之甚，令见者如遭泰山压顶。
与此相对，设立在大公王座左后方的小王座前站着的一位与父亲同一着装、却身形消瘦的少年，却拥有截然不同的温润如玉的目光。他拥有一头靓丽的齐肩金发，看起来流光溢彩，含金量丝毫不亚于他姐姐那一头硬通货。并且乍看之下和阿芙涅莉丝极为酷似的碧绿双眸，无限澄澈明亮之中隐约透着边境森林中的嫩叶般的娇弱温柔。
说起娇弱，这位和琳达、雷姆斯年龄相仿甚至还要小一些的少年，给人的整体印象也真是娇弱得过分了。他身上哪有半点身为一国继承人的霸气，更像是一只美丽而脆弱的、朝不保夕的蝴蝶。自从阿芙涅莉丝进入谒见大厅，少年的眼神就一直追随着姐姐，充满了崇拜和仰慕。然而他那位姐姐直到目前为止，对相隔数月不见的弟弟甚至还没有瞥去一眼。
那位少年正是蒙古公子，米埃尔。
「可是，为什么——」
米埃尔公子的视线对阿芙涅莉丝来说似乎比飞舞的苍蝇还更不值一提，她只顾盯着父亲的眼睛激动地质问。
「我们就这样退了回来？万一我们的失态泄漏到库姆和尤拉尼亚那里，一定会被他们嘲笑——说我们蒙古面对区区蛮族塞姆，不光是丢掉了边境重地斯塔弗鲁士堡，甚至向诺斯菲拉斯长途跋涉派遣一万五千远征大军后还是白忙一场，再次被猴子们打得落花流水，灰溜溜地逃回来了！不但如此，如果库姆和尤拉尼亚对我们蒙古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诺斯菲拉斯产生了疑问，难保不会从中作梗。为今之计，我们唯有继续增兵至少数万，务必按预定计划将诺斯菲拉斯纳入我蒙古治下！虽然远征军暂时撤退，但原本士气已经低落，也是不得已之举。但儿臣身为一军之将，竟然比撤回阿尔旺的部下们撤得还远，一路撤回了国都陶洛斯！原本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但儿臣不得不言！阿芙涅莉丝对父亲大人的处置，实在难以认同！」
「本公明白，不必如此恼火。」
大公摆手安慰道，不过阿芙涅莉丝闻言更加恼火，眉毛拧成一团。
看来今天大公倒是心情上佳。平日里冰冷严酷的绿色双眸看着女儿，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换了是以往的他，想必女儿刚走进大厅的瞬间就会遭到劈头盖脸的咆哮——「蠢货！连一群猴子都打不赢，你倒是有脸回来！」——然后不管多么勇敢的人，也会被吼得魂飞天外。
此时大公坦然迎接着阿芙涅莉丝狐疑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目前是蒙古前所未有的重要时刻。诺斯菲拉斯也好，败在塞姆族手上的面子也好，并非不重要。然而，那也不过是本公八方布局的其中一个落子罢了。而且那个棋子不是国王，并不会因为失去了它就满盘皆输。
阿芙涅莉丝，你这次的表现很不错。换了是别人带队，可能早就全军埋葬在诺斯菲拉斯的沙漠里了吧。而且诺斯菲拉斯的严酷人所共知，本次远征的主要目的是对诺斯菲拉斯的地理环境多少收集一些情报，大致确认它需要蒙古投入多少资源去征服。从这一点来说，此行你已经取得了足够的成果。」
「父亲大人！」
阿芙涅莉丝死死盯着布拉德大公。
「父亲大人何出此言？您不明白吗，诺斯菲拉斯的蛮族已经和帕罗结盟了！猿人族塞姆和巨人族拉贡联手帮助帕罗遗孤，向我国发起了挑战。说不准他们很快就会跟随帕罗遗孤跨过喀斯河，侵犯我国的边境！」
「阿芙涅莉丝，那是本公考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大公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露出了平时那个暴君的一鳞片爪。
转瞬间他的语气又变得柔和，而且让阿芙涅莉丝暗自吃惊的，是她父亲那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此时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
「罢了。作为女儿身，长途跋涉想必是累了吧。另外——听说马鲁斯死了？」
「是的，还有李根......」
阿芙涅莉丝咬紧了嘴唇。在一片火海中壮烈牺牲的马鲁斯老伯爵、还有被史莱姆吞噬的李根悲惨的样子，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眼底。身旁站立的贵族们之中，应该还有马鲁斯伯爵的独子，马里乌斯子爵。这个瞬间，金碧辉煌、焚香弥漫的大厅，变得犹如梦境般不真实起来，她觉得自己的靴子似乎又踩在了那个只有流沙和天使之发的荒凉沙漠之上。
「另外唐卡德也受了重伤。现在他在阿尔旺休养，不过就算保住性命，将来他的身体也不可能完全恢复了。」
「可惜了，他是个优秀的战士，高贵的骑士。」
布拉德大公说道，不过他看起来心不在焉，似乎另有所思。
阿芙涅莉丝冷静的目光中，狐疑的神色愈发浓重。不过身为《冰之公女》的她人如其名，仍面无表情地等待父亲的话语。
布拉德大公如果有所考虑，他迟早会说出来。而且当前蒙古的四方周边形势也不允许阿芙涅莉丝当个安逸公主，享受优雅的假期。
不出送料，布拉德大公沉吟片刻后再次开腔，神色间既有深思熟虑，也有慈父关爱。
「不管怎么说，你辛苦了。本来想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子，可惜最多只能让你休息几天。有个新任务需要你跑一趟，那件事更要紧，所以明知道你一定会不服气，还是把你叫回来了。别担心，诺斯菲拉斯那边自有本公亲自处理。马鲁斯这些为国捐躯的烈士，本公也绝不会随意打发。不过倒是要委屈你了，他和你情同爷孙，你却赶不上出席他的葬礼。你的随行队伍已经开始准备，只要一切收拾妥当，希望你马上出发。目的地是——帕罗。」
「儿臣遵命。」
阿芙涅莉丝面不改色地回答。
「是水晶王都有什么异状吗？」
「你离开帕罗前往诺斯菲拉斯之后，本公任命泰兰担任驻军司令官，还让布鲁克和卡斯龙给他当助手，但帕罗还是越来越乱。早知道还不如安排其他人去诺斯菲拉斯远征，让你一直留在水晶王都就好了。」
布拉德大公说着，缓缓从长袍的袖子中将手掌向上托起。
「对了，阿芙涅莉丝，你会跳舞吗？肯定会的吧。」
「啊？」
哪怕听到父亲说诺斯菲拉斯我们不要了，送给帕罗吧，阿芙涅莉丝都不一定会这么大惊失色。这个问题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了。
「您是在说跳舞吗？」
连最擅长面无表情的《冰之公女》也不由自主瞪圆了双眼。然而她父亲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没错，就是跳舞。听说帕罗的舞蹈非常难学，文明古国还真是啰嗦。不过你不在的时候，本公已经让人为你订做了大量帕罗风最新流行爆款服装。虽然让人沮丧，不过确实比我国的服装设计要优美洗练得多。你回头可以试穿一下那些裙子和衣服，一定很适合你。」
「父亲大人！您这是发、发什么神经啊！」
阿芙涅莉丝终于气炸了，嫩滑的脸蛋被怒火染成一片通红。
「儿臣可是蒙古公女，布拉德大公的女儿，阿芙涅莉丝啊！为什么要去穿裙子！儿臣虽为女儿身，但剑技不输任何男性，更是负责统领蒙古二十万大军其中一半的右府将军！让儿、儿臣去穿舞会的裙子什么的——就算被国外嘲笑我们为蒙古乡巴佬，但身为父亲大人的女儿，儿臣对于学习剑术、学习养马甘之如饴！提着裙摆跳舞那种事，儿臣不会，也不想学！」
「唉，用不着那么大火气。」
大公不为所动，只是露出了感到有趣的眼神。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本公也是只懂舞剑带兵，以武服人。不过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特别是对付驰名中原的文明古国，虽然很麻烦，但我们至少也得装着以德服人。阿芙涅莉丝啊，你就听为父的命令，先别玩骑马与砍杀了，去学一下怎么用笑魇如花和亭亭袅袅来作为武器战斗嘛，好不好？」
「不好，儿臣不要。」
阿芙涅莉丝冷冷答道。
「让儿臣去学宫廷女子那一套婀娜多姿，就好比让军马披着彩带耍马戏一样，根本就是羞辱。如果父亲大人想要那样的女子，那让您的侄女阿耶莉娅，或者她妹妹玛丽苏去帕罗好了。」
「这女儿咋那么犟呢。让你穿裙子打扮得漂亮点，还有谁会笑话你不成？」
布拉德大公的表情开始有些强忍不耐的味道了。见此情形，在场的重臣之中有人心里发怵。
「公主啊，选择你，自然是因为有非你不可的原因。如果你真的不答应，那本公只好拿父亲的辈份压你，甚至以蒙古大公的名义向你正式下达命令了。」
「儿臣作为蒙古公女，也是向您誓死效忠的右府将军。如果您下达正式命令，那不管多么蛮不讲理，儿臣自当服从。」
阿芙涅莉丝语气嘲讽，拔出腰间的佩剑，抵在胸前表达忠诚。
「所谓非儿臣不可的理由，可否告知呢，父亲大人？」
「不愧是本公的亲闺女啊。」
大公眼角浮现出笑意，只不过和慈父的关爱之笑相去甚远。
「阿芙涅莉丝，你今年有十八了吧。」
「啊？」
「身为女孩子，十八也是该嫁人的年纪了。正好，你这趟去水晶王都，给你办个婚礼吧。」
「诶诶？」
这次阿芙涅莉丝真的被吓到了，连嘴巴都忘了合拢。
「这、这......」
「具体情况交给泰兰安排吧，他都清楚。这次你到那边，不需要骑马，也不需要阅兵。你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穿好裙子，打扮漂亮，抓住新郎的心就好了。嗯，不过你还真是个大美人啊，美得都不像是本公的亲闺女。称你为蒙古第一美女也毫不为过。如此甚好，恐怕天下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挡你的美貌吧。」
「......」
阿芙涅莉丝的脸变得像纸一样煞白。
然而她身后还有另一个人，脸先是跟她一样白，随即变得铁青，整个人化为石像。不必说，那个人自然是阿斯图里亚斯。他如遭五雷轰顶，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嗡嗡直响，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
「阿斯图里亚斯！这可是殿下面前啊！阿斯图里亚斯！」
一旁的菲尔德力克悄悄用指甲掐他的手背，试图帮助他清醒过来，要不然搞不好他会当场嚎叫起来，甚至撒腿冲出去了。
「这是命令吗，父亲大人。」
然而阿芙涅莉丝只沉默了一瞬间，便冷淡地问道。
「是的。」
「儿臣遵旨，必不辱命。稍事休息后，儿臣便立即出发，前往帕罗。」
大厅瞬间一片哗然。
「看来你对夫婿的身份没有兴趣啊。」
布拉德大公苦笑。
阿芙涅莉丝冷笑。
「他是什么身份，和儿臣没有一个硬币的关系。身为蒙古将军，自当服从蒙古大公的命令，哪怕他是魔神铎戮本人，或是荒野的塞姆猴子也好，您说嫁，儿臣便嫁。」
「甚好，甚好。」
大公老怀大慰。
「你不愧为蒙古全体战士的典范。不过别担心，为父怎么可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呢。不过——详情稍后再跟你细说，眼下有个小问题。此次你前往帕罗举行婚礼之前，还得先把关键的新郎从不知道那个老鼠洞里赶出来，再把他抓住，这个婚才结得成。而且我的好女婿，现在人还不一定在水晶之都呢。」
当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阿芙涅莉丝恍然大悟，洁白的额头上最后一丝阴云也彻底消散了。
「儿臣懂了。」
阿芙涅莉丝绽放出一个明艳的微笑。
「儿臣的夫君是何人，以及儿臣为何要结婚，都懂了。接下来儿臣只需要前往帕罗，把那位不知藏在哪里的夫君抓出来，然后拽到婚礼现场就可以了对吧。」
「不错不错。唉，虽然本公也不愿意让十八岁的亲闺女刚嫁人就守寡......」
「父亲大人多虑了。」
父女二人如出一辙的翡翠色双眸，相视而笑。
此时阿芙涅莉丝眼中再无一丝感情色彩。她的面容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位十八少女，而活脱脱是一名武将，一名正在指定残酷的策略并大胆执行的，冰冷无情的征服者。
「儿臣自当尽心竭力练习舞技。话说，父亲大人，关于诺斯菲拉斯......」
「唔，本来想回头再听你细细汇报，正好先问一下你的意见。你不在的时候，派遣军交给谁来指挥好呢？现在国内的情况也变了，不能光盯着那边。估计今后有一段时间，那边的战事会主要以喀斯河东岸防线的小规模防御战为主吧。马里乌斯子爵，你想为父亲报仇吗？」
「是！微臣愿意！恳请殿下成全！」
群臣中一位年轻人大踏步走出，朗声说道。这位马鲁斯伯爵的长子，黑发、黑瞳、皮肤为淡褐色，猛一看去是一位和阿斯图里亚斯极为酷似的武人。
阿芙涅莉丝只瞥了他一眼便挪开视线。
「嗯，这个嘛......待将来大军出动，一击定乾坤的时候，马里乌斯应该是极为合适的，想必他不会对杀父仇人手下留情。不过既然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在喀斯河畔防守——」
阿芙涅莉丝略一思索。
「还是罗赞将军或者门狄乌斯司令比较合适担任总大将。副将可以选一位有远征经验的人担任——阿斯图里亚斯是个妥当的人选。」
阿斯图里亚斯闻言再次犹如五雷轰顶。菲尔德力克见状连忙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别慌，你先应下来。回头我再向大公建言，让伊尔姆或者林特替你去。」
阿斯图里亚斯如同丢了魂儿的木偶，茫然点头。
「如此甚好。门狄乌斯！」
「末将领命。」
「副将就由阿斯图里亚斯担任。阿芙涅莉丝，你带着菲尔德力克和达克、林特去帕罗吧。你可能会在帕罗待很久，多带些侍女和侍童，这次的任务他们可比士兵有用。」
「儿臣明白。」
阿芙涅莉丝再次冷笑。
「那么，儿臣告退了。」
「去吧，之后再听你的详细报告。」
「是。」
阿芙涅莉丝一转身就要走出谒见大厅时，余光瞥到了状如痴呆、失魂落魄、如不是菲尔德力克搀着可能已经瘫倒在地的阿斯图里亚斯。
阿芙涅莉丝一瞬间露出了奇妙而复杂的神色，恐怕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产生的感情是什么。旋即她一如既往扬起了骄傲的下巴，摇曳着从那美丽的头颅上如瀑布般垂至腰间的、远比地上的黄金蝎子镶画更为金光闪耀的鬓发，走出了大厅。从她的脸上，连一丝一毫即将迎来初次婚礼的十八少女应该有的神情也看不出来。
然而——
「岂有此理，荒谬绝伦！」
当穿过长长的走廊、回到公女的寝宫后，阿芙涅莉丝在一间洁白的房间里在侍女们的帮助下褪下披风、外套、靴子时，那双冰冷的碧绿双眸骤然爆发出幽绿的怒火。
「公主殿下，您一定是累坏了吧。」
「才刚回来又要大老远赶去帕罗，大公殿下是不是有点苛刻了。」
「虽然公主殿下不让须眉，可毕竟是女儿身啊......」
侍女们和女主人久别重逢，人人口中叹息，手上专注地帮主子脱下风尘仆仆的衣物，随后带主子前往早已准备妥当的白色大理石浴室。
「还以为他干嘛着急火燎把我喊回来，居然是结婚！虽然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我这幅身子迟早要为了蒙古的利益用来和哪个势力联姻的，可也太早了吧，本来以为怎么也得再过两年的说。」
「不过婚纱穿在公主殿下身上，一定很漂亮的！」
「就是就是，肯定和美神萨丽亚一样！」
「芙萝莉，露西亚，你俩诚心气我是吧？我才不要当什么美神萨丽亚，我想当的是军神怒瓦的妻子伊莱娜啊。」（伊莱娜：可他是个渣男，家里有我还天天追着月亮女神伊丽丝）
「还真的，公主殿下就是伊莱娜本人。」
侍女们一边嬉笑，一边为阿芙涅莉丝清洗身子，并梳理那一头黄金长发。
长途跋涉留在白嫩娇躯上的尘埃被洗净、并穿上一件柔软的托加长袍后，阿芙涅莉丝走出阳台打算吹干头发，俯视庭院，皱起了眉头。
「米埃尔，你到女宫来一下。」
「姐姐......」
病弱的蒙古公子唯唯诺诺仰望他憧憬的姐姐。
「米埃尔，你最近身体有没有稍微强壮一点？剑术和马术学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读兵书？」
阿芙涅莉丝询问的语气有几分像是冷淡的审问。然而看着公子唯唯诺诺的表情，她只好耸了下肩。
「你就是这样子，不管长到几岁，只继承了死去的母亲大人身上不好的地方，和我们父亲大人的英雄气概沾不上一点边！真是的，真是的！如果你是女子，负责嫁到帕罗去，而我是蒙古的公子，那该有多好啊！啊啊，烦死了！为什么我要穿裙子去参加什么舞会！」
阿芙涅莉丝对弟弟充满蔑视的话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心里一惊，闭上了嘴巴。
（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穿裙子，呆在宫殿里搂着男人的脖子跳舞去吧，那还比较适合你的形象！）
曾几何时古音对她说出的辱骂之词，仿佛雷鸣般在耳中回响。
她条件反射咬住了下唇，随即身体很快又放松了。
（这里已经不是诺斯菲拉斯了。）
诺斯菲拉斯荒凉的沙漠已经遥不可及，那位让她悲愤欲绝的豹头人身超战士，也已经远在天边。
（古音......）
阿芙涅莉丝将一头金发向脑后猛然一甩，仿佛是要将什么心事抛诸脑后。
6卷1话1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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